見我目光著實黏人，裴長郡極不自在地笑了：“你這般，好似我出了什麽事一般。”他如是道。

雖說我已然知曉了眼前的裴長郡，便是駙馬的死而覆生，只是往常的那種親密無間，放在眼下，卻是極其讓人不自然。於是連帶著語氣亦也變得不自然起來：“我不過是放心不下而已。”

裴長郡仍舊笑，爾後起身。

我連忙側了側身，讓開來，直至此時我方才發現，他的肩膀上頭似是有些鼓鼓的樣子，就像是包著什麽東西一般，他稍稍一動，綢質的裏衣便滲出些許嫣紅的水漬來。

我大驚失色，慌忙伸手去抓：“這是怎的了？”

裴長郡顯然是沒有想到我會突然這般動作，他一時未能躲閃開來，竟是讓我直接捏住了肩膀處。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冷氣，幾乎是同一時刻，裴長郡的額角滲出了好些汗珠來，面上難掩痛苦神色。

我心裏頭慌亂至極，又匆忙地松了手，一時之間，竟是不知曉應不應當去碰他。

站在一側，瞧著裴長郡因疼痛而略顯扭曲的面龐，我只覺愧疚。

他大抵是察覺到我的不對勁，強作輕松道：“無礙。”

可是怎的會無礙呢？我記得駙馬並不是一個不怕疼痛之人，他一向溫潤如玉，但是偏巧卻怕極了痛。從前有一次，我與駙馬在公主府內同游之時，他不小心磕到了腳，那面上神情幾乎可以算得上極為精彩的，而後來呢，駙馬幾乎是將近一年，都不再坐船。

我咬著下唇，心裏頗為難受。

裴長郡緩了好一會兒，瞧著神色舒展開來，許是疼過了他這才擡眼朝我看來。

“當真無礙。”語氣裏頭儼然帶著一絲無可奈何。

我仍舊不發一言，裴長郡只覺得甚是無奈。許是想要伸手來摸一摸我的頭，肩膀上的疼痛又使得他著實擡不起手來，於是只好作罷。

“不小心被刀劍所傷到，著實無什麽大礙的。”他只如是說，繼而又道：“你不必這般愧疚，你亦也是無意啊。”

我搖了搖頭，喉間幹澀難耐：“我記得，記得你以前最是怕疼了。。。”

可惜話尚未說完，那邊裴長郡卻是及時打斷了我：“那都是過去了。”

心中愕然，我有些楞住，下一刻便吸了吸鼻子，索性轉開了話題：“傷口處可是處理過了？”

裴長郡失笑道：“自是處理過了，我又不是稚子。”

說到底還是關心則亂，我垂了頭，聽見一陣腳步聲響起，裴長郡似是起身在一側的八仙桌旁坐下，他忽的開口打破了這廂的沈默：“你別站在那裏。”

我悄然擡眼看了看門外，發現並無人註意到此處，這才松了一口氣，快步地朝著八仙桌走去。

待得坐下以後，裴長郡翻起一個白瓷杯，掏出袖中的錦帕，細細地擦了擦，這才斟了一杯茶水，遞到我的面前：“如今我行動不便，這些茶水是早些時候備下的，還望婠婠切莫怪罪。”

我連忙擺手道：“不會，不會。”然後端起白瓷杯，裏頭的茶水自是早就涼了下來，冰冷的瓷杯入手，若非這屋內有炭盆燒著，顯然是讓人覺得無比冰冷的。

小心翼翼地含了一口茶水，我不敢直接吞咽下去，只在嘴裏停留片刻，待得暖和了些，方才咽下去。

裴長郡笑吟吟地看著我喝了茶水，覆又道：“素灩可尋回來？”

我心中詫異他是如何知曉素灩失蹤的，可是轉念又一想，前些時日我讓宮裏宮外尋找素灩下落的動靜，已然不小。質子府並非是消息阻塞，這般鬧得人盡皆知的事情，他自是也十分容易知曉的。

不過看樣子，裴長郡應當還不知曉素灩出事的消息。

斂下眼簾，神色亦也隨之變得憂傷起來。裴長郡許是發現不對勁，便又小心翼翼地問道：“可是出了什麽事？”

這才是我的駙馬，一向心細，對我甚是了解。我點了點頭，裴長郡面色驟然冷了下來：“素灩死了？”

遲疑半響，我方才“嗯”了一聲。

素灩發喪一事，因著前頭徐元香才下葬到皇陵沒多久，以至於她便只能悄悄地送到皇陵葬下，宮裏頭都並未傳遍，更何況是質子府呢。

一時之間，兩人無言。

裴長郡半響嘆了一口氣：“我知曉你與素灩情誼一向深厚，想來她出事，自是你最不願意所見到的。可是斯人已逝，你還是多多節哀順變才是，如今，如今你不是從前的朝榮帝姬了。”

前半句話，我聽得著實難受，後半句話，卻又讓我心底只覺寒意。

說到底，素灩終究還是因我而死。

那些人想要從我身上下手，偏巧皇兄把一切布置地極好，以至於他們只得從我身邊人下手。但是無論如何，至少我唯一能確定的，就是這些人大抵已然對我的身份開始懷疑了。

不過不知道是對我是否為正統血脈身份產生懷疑，還是對我身為女子產生懷疑。其中無論哪一個，都是不大好的消息。

我沈默片刻，只覺得心裏頭有些堵得慌，擡眼去看裴長郡，後者目光柔和，我便道：“這些時日，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。素灩的確因我而出事，只是這些緣故我卻是萬萬不能告知你的，只是往後，怕是不能與你來往過密。我已經牽連過你一次了。”

聽了我的這一番話，裴長郡並沒有露出什麽詫異的神情來，他似是早就預料到了我會這般說一樣，只不能不懂地“嗯”了一聲，爾後道：“我心裏自有分寸。”

如今我與裴長郡，已然回不到先前在公主府的日子了，大家的身份全然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，註定了是要往後分道揚鑣的。

又靜坐了一小會兒，我與裴長郡始終無言以對，沒有一個人再開口說話。直至遠處隱隱約約傳來鐘聲，我這才驀地起身，朝他客氣地頷首道：“既然皇子無礙，朕便先行回宮了。”

裴長郡知我用意，亦也十分客氣而疏遠道：“恭送天朝陛下。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